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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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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寶寶の退休生活
千禧寶寶の退休生活
一個千禧後、一個大學生、一個癌症康復者、一個基督徒。

在這個腫瘤科病房裏,病人都穿着一式一樣的衣服,綠色格子的制服配上淺藍色的外衣,有時真的覺得自己穿了囚衣。夜闌人靜的晚上,我都會靜靜細想 ,我背下病榻究竟見證過多少個人的離世?那怕突然有一刻,我的心臟停止跳動了,醫護進來為我進行心外壓,然後宣告不治,我就被抬進停屍間。某天新的病人又進駐這病榻,然後那個他又再經歷這一切,過程不斷循環,生生不息。也許,我就只是云云案例之一,僅此而已。

腫瘤科病房的病人都有一個專屬的化療機,導管會將我手背的靜脈跟化療機上的藥水包接駁在一起,然後機器就會緩慢地把藥水滴進血管裡。化療機腳下有四個轉輪,只有把機充滿電,牠就會陪著他的主人在病房裡走動。然而,初來報到的我對於我身旁這隻新寵物無所悉從,牠不時都會發出令人煩厭的叫聲,但我不敢胡亂觸碰牠,畢竟牠實實在在地連接著我的血管,哪怕我不小心把牠觸怒了,牠就把我的血都吸乾。

「嗶!嗶!嗶!」化療機的提示聲響個不停。

一個個子矮小的姑娘急步走到我的床邊,在機上的操作面上按了幾按,那機器再次沉默下來。她再走到病床旁邊的桌子翻一翻我的排版。

「子博,如果機器再發起聲來,麻煩你幫我按這個按鈕吧,不好意思呀,現在我們比較忙碌,我轉個頭再回來。」姑娘在機器前示範了一下,然後又以短促的步履飛奔出走廊。

突然被人不連姓氏地用中文名字稱呼,我確實被嚇到。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很親暱的稱呼,在我有意識以來就連家父家母亦從未用我的中文名字呼喊我,而上兩次入住外科病房時的醫護亦只稱我「年輕人」,或是直呼全名。我不討厭這個稱呼,但聽到這充滿愛的稱呼就是令我毛管棟。我靜靜地細想,邀請他們換過方式稱呼會否更好呢?畢竟要居住好一段時間,被人長期用這親切的名字召喚 ,的確令我不太自在。

正當我還在苦思稱呼的問題,那矮小的姑娘再一次飛奔回來了。她拿起我床前那滿滿的藥水包,走到我那新寵兒的的旁邊,提起腳尖,將機器上高掛的藥水袋拿下來,拔除導管,將其接駁在滿滿的藥水包,再次把它高掛起,然後再按下按鈕將機器啟動。整個過程不過數分鐘,儘管她年紀輕輕,但她對於換藥的過程可謂駕輕就熟,令人很放心。

「姑娘!姑娘!」我身旁的伯伯突然鬧了起來,「我很痛呀!我很痛呀!」

「好了,兆倫!我馬上就來了!」姑娘朝著伯伯的方向大聲回覆。對於她能即使喊出對方的名字,我很驚訝,因爲他根本還沒有翻閱伯伯的排版。當然,她可以在走廊的總電腦查看病人的資料,但她能夠毫不猶豫的喊出我們的名字,一定事前刻意記進腦海裡,又或者她可以只稱呼我們床位的號碼,但她沒有。不論工作再忙錄,照顧病人多麻煩,她都選擇先行認識所有病人的名字,那就是對病人最大的關懷。

離開的時候,她亦無忘關心一下我的情況。她輕輕拿起我接駁導管的左手,溫柔地按一按被導管弄得泛紅的皮膚,然後說:「子博,會不會很痛?」

「喔,還可以的。」我回答。

「倘如真的很痛記得吿訴我們呀。」她對我千叮萬囑,然後就急步走往伯伯的方向,眼見她的身影漸漸離我而去。她身型雖然嬌小,但那一刻的她,背影卻非常高大,非常高大。

住在這個腫瘤科病房的日子久了,我漸漸發現這種不連姓氏的稱呼在這個病房裏醫護與病人溝通的文化。 不論你是十八還是八十,醫護都會一視同仁,時刻用這個充滿愛的方式呼喚你。各個病人親切的名字,時刻都會圍繞著這個腫瘤科病房。

在疾病面前,我們都很渺小;但在病房裡面,我們卻很平等。不論你健康的時候多了不起,要多高的成就,但來到這兒,你和我都是穿上同一種的衣服、被接上同一種的導管、躺在同一種的床褥上、感受同一種的絕望。然而,我們的名字,卻成為了我堅持下去的原因。

戴爾 · 卡內基曾言:「記得一個人的名字,就是對他來說最悅耳的語音。」(Remember that a person’s name is, to that person, the sweetest and most important sound in any language.)於我而言,一個人名字不單是最美的語言,在困境中更承載着更深層的意義;它是人低谷裡最大的鼓勵、絕望時最深的安慰。每一次在病房裡聽到醫護喊出病人的名字,那就彷彿在告訴他:「你不是獨個兒的。」也許,在雲雲的案例中,我們都只是其中一個癌症患者,離開後很快就會有新的人進駐這病榻,病房亦不會因為我們的離去而停止運作,但此刻,不論結果如何,只要你依然在這病房裡尚有一息的堅持,醫護就是會陪伴在我們的身旁,銘記我們每一個的名字。

第一次出院前一天,我拜託家父把我床前那盒明信片帶到醫院。那個晚上,我精心挑選了幾張卡,卡上寫了幾句感謝的字句,希望向這幾天來照顧我的醫護們表達我的謝意。

下款一律寫上那令我既尷尬又溫暖的語言,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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